李军律师：网络语言暴力的背后

   伏尔泰说过，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不知这是不是他老人家的原话。这句话，已被无数人在捍卫言论自由时作为经典来引用，本人也引用多次。言论自由的确需要捍卫，同时我们也要清楚，我们想要的言论自由究竟是什么样的？是否包含语言暴力（尤指网络语言暴力，这是本文重点要探讨的）？网络语言暴力充斥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内在的东西？这些隐藏在背后看不到摸不着的因素，能否真实反映个体、社会现状以及这两者之间的互动程度？
   于我而言，是非常反对语言暴力的，但是在法无明文的情况下，法律对其必须保持容忍、克制的态度。根据目前的法律规定，仅有治安管理处罚法对此有相应的规定。应当受到治安管理处罚的语言暴力行为只有一种：即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实践中，对此处罚也寥寥可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比例。因此，这个结论就是必然：一方面，我反对语言暴力；另一方面，我要誓死捍卫他们用语言暴力来表达言论的权利。
这样的结论，是否让你感觉别扭呢？或许是，或许不是，都不重要。很显然的一个问题是，目前国内的法律框架下，语言暴力（涉嫌侮辱、诽谤罪的除外）是包含在言论自由范围内的。但是，鉴于吴虹飞发帖被刑拘之事，我不得不特别声明，本文探讨的语言暴力，不包含类似要对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公共场所要实施物理性打击的声明。本来，语言暴力就不包括这样的恐怖威胁。本文所指的语言暴力，通常是针对个体或某个群体使用谩骂、侮辱、蔑视、威胁、恐吓性等用语，以使受众精神上感受到痛苦和不堪（不包括骂政府）。
    既然法律都不加制裁这样的言语，谈论它又有何意义？不知大家小时候有没有听老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从小看大。老人这话是指向孩童而言，意思不用多说。这话虽然未必正确，却也有一定道理。用在看待事物上，从小事看大事，也应该说得通，有其内在的逻辑和辩证关系。网络语言暴力，看上去就是一件芝麻大的小事，我无意放大，客观上也无法放大。很恶心人的一坨屎，再放大还是一坨屎，没有变身为一坨金的机会。也正因如此，才有必要拿出来说一说。既然看到了它永远无法变身，不说出来就多少显得有点不厚道，哪怕听者寥寥。
   网络语言暴力搞不死人，一根汗毛也动不了人家，说者对这一点也是很清楚的，否则就不是一坨屎，就是能打死人的秤砣了，要不然就是王林大师放言的能隔空戳死司马南的神功。也正是王林大师的这句话，使我意识到网络语言暴力者说话时表现出的是与其一样的神功气概吧？戳换成骂而已。
通过对茅于轼先生的群起而攻之，可窥语言暴力之一斑。当然，茅于轼先生的受攻击，可能有着深层次的、复杂的因素。但无论怎样，对这样一位老人使用语言暴力，都是不妥的。观点、利益之争，没有和平演变，却催生出了暴力。这其中，除了我上面说的因素之外，恐怕最主要还是个体文化素养的差异。当然，也不排除多数人受人蛊惑的可能。意见领袖振臂一呼，应者不问是非便云集的场面多了去了。难得的是，坐在角落里默不言语、看清这一切再发声的那个人。
    谈到个体文化素养，我亦绝无标榜之意，这一点是必须要向大家声明的。在走向合格公民的路上，我知道自己还欠缺很多。至少，目前我还不能做到当着市长的面，斥责其执政不当，尽管我的心里很想这么做。反过来，这恰恰是我也要追求言论自由的原因、会声明誓死捍卫你用语言暴力表达权利的原因。我虽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永远停留在一个位置，不能不给自己一个变身的机会。当然，这个变身，在我而言仅仅是改变、提升、实现自我，做最好的自己。
    谈到个体文化素养，也不能不提及日本。对日本的文化历史，我了解不多，但我知道她是公认的公民素质高、最有礼貌的民族。据传闻，当有人问及日本的黑社会遇到我们的黑帮挑事，会怎么办？日本人的回答是，日本的黑帮会选择报警。这个传闻或许代表不了什么。人家不愿意动粗，选择报警也是一种解决之道。真的火拼，谁杀谁不仅解决不了问题，人命在身，寝食难安不说，还落得个终日忏悔。
    因此，我始终认为动不动就使用暴力是最愚蠢的，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使用暴力者从来不去想如何说服对方，如何超越对手，而是简单地认为消灭肉身就自己独大了。就这也是自欺欺人的一枝独大罢了。他们也更不懂得容忍异见、各领风骚，这个世界早已是多元的了。
   既然，暴力都达不到的目的，语言暴力又能解决什么呢？仅仅为了逞一时之口欲？但是，有没有考虑过，这点微小的欲望的怒放，是否会暴露自己深埋的自卑、无能、不成熟呢？ 
   近期有关国人在德国餐馆就餐被罚的事件，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中国顾客仅仅因为没有将点的饭菜吃完就被罚款，罚款的理由是：钱是你的，资源是全社会的，你没有理由浪费。我以为，此事体现出的德国人的公民素养，已不单单是停留在自我约束的层面上。比起我们通常说的管好自己，德国人又上了一个台阶：管好自己的同时，也要兼顾社会。这要放在国内，罚款绝无可能不说，餐馆工作人员还有很大可能要面临语言暴力。
   曾经也遇到过一个场面，一男一女不知什么原因在大街上争吵起来，男士先是对女士破口大骂（可能是认为对方是个女的，势单力薄），女士也回骂这男的，并打电话让其男友过来帮忙。当这女士的男友赶到后，指着男士的鼻子，说你他妈的找死啊，男士立马就萎缩了，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是低声下气地解释双方发生争吵的原因，低声下气地想为自己开脱，最后道歉了事。网上喜欢语言暴力者，除了认为这是虚拟空间，身份隐藏之外，心理也大抵如此。不自信、能力缺乏，夜郎自大却又不敢真实面对。真有人对他当头一喝，就有很大可能会耸的人。
   一直受人关注的李双江之子李天一涉嫌强奸案，李家第三任辩护人、法律顾问一出场、声明一出，便受到语言暴力的狂轰滥炸。各种极端下流、极尽猥亵、威胁、恐吓之声不绝于耳，这些人从中一定是获得了极大的快感吧？我无意为李家辩护律师辩护，就事论事。李家律师的观点对否，有无误导公众的意图，在所不论。让人说话死不了人，让律师无罪辩护天也塌不下来。道理都懂，言行就未必了。但是，我要指出的是，语言暴力攻击李家辩护律师的人，你们充分地享受着语言暴力的自由，为什么却不给李家律师说句话的权利呢？或是你们认为公检法司连最基本的分辨能力都没有，会受李家人及其律师的蛊惑？司法公正，不是靠语言暴力来追求的。
   美国被杀黑人马丁的母亲可以征集到200万支持者的签名，你们为什么就不可以？是中国人口不够？又或者，通过新浪微博先来个民意审判，征集同意判李天一有罪的支持者。新浪微博不是刚针对吴虹飞做过这样一份民意征集活动么？虽然我不赞成这样的方式，但我绝不会反对你们这样做，毕竟比起语言暴力，这要文明、理性的多。
   涓涓细流汇成大海。个体的文明、素质提高，才能绘就社会整体的文明。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是因为你首先尊重了他人。个体与社会，看似不相干，实则互为依存，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结、互动关系。喜欢语言暴力的人，或许以为怎么说是自己的事，与你何干、与社会何干？但这可能吗？最简单的一个道理，你骂人，多数时候会遭到回骂，接着就演变为互骂、甚至群骂；遇到不吭声的，也别以为人家怕了你。在一坨屎面前，谁不绕着走而非要把自己的手弄脏呢？
   一定程度上来说，你怎样，这个社会就会怎样，一点也不为过。在这个社会走向文明发达的过程中，作为其中的一员，你我都是推动者，任何人都脱不了干系。当然，这是我的远景。回归现实，我清楚地知道，短期内大大减少网络语言暴力的现象，是个奢望。作为法律人，作为同样崇尚言论自由的一分子，我必重申开篇那句经典之言：我必誓死捍卫你们使用语言暴力来表达的自由（涉嫌侮辱、诽谤罪的除外）。但同时，我还是要弱弱地说一句，咱以后行使言论自由时，能否稍微理性、文明一些？至少道德上，语言暴力为人所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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